第一章
锁骨处的茶晶项链硌得生疼——这是父亲火化时从骨灰里捡出来的,棱角早把皮肤磨出暗红血痂。
下面有请非遗茶文化代表,云山茶业林栀女士。主持人的声音在话筒里炸开回声。
林栀端起建盏走向演讲台,五百人的注视像五百把茶针扎在后背。三个月前缩在法医室外发抖的女孩,此刻正踩着满地资本大鳄的影子前行。茶水在盏中晃出涟漪,她突然想起江沉舟腕表上那颗露珠似的碎钻。
现代资本对传统茶业的掠夺,本质是对文化的肢解。开口的瞬间,中央空调出风口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。第一排的江沉舟正在批阅文件,金丝眼镜下的睫毛都没颤一下。
她猛地攥紧茶晶项链,棱角刺入掌心:去年江氏资本并购的十二家茶企,有九家百年老字号被改造成流水线工厂。武夷山的古法焙茶窑拆了建网红茶馆,勐海的乔木茶林砍了种速生灌木——
台下响起窃笑。穿阿玛尼西装的男人转头对同伴耳语:这姑娘以为在演《茶馆》呢。
林栀的指甲几乎掐进话筒的海绵套里。帆布包里的茶谱残页突然发烫,那是今早出现在工作室的匿名信里夹着的——泛黄的宣纸上拓着江氏资本公章,收购条款用朱砂笔圈出专利所有权五个字。
真正的茶人不会交出茶树的生辰八字。她举起茶匙敲击建盏,清越的瓷鸣压住杂音,就像我不会交出《云山雾隐录》的......
惊呼声炸响的瞬间,林栀闻到了雪茄味。
深褐色液体顺着演讲稿蔓延,古巴手工雪茄在江沉舟指间明灭。他抬手泼茶的动作优雅得像在斟酒,滚烫的普洱却将并购协议几个字泡得肿胀发烂。
林小姐的建盏,他摘下眼镜擦拭水渍,睫毛在眼下投出毒蛇般的阴影,是仿宋的龙窑柴烧吧
林栀的耳膜嗡嗡作响。这只茶盏是父亲用三斤金骏眉换的,此刻正被普洱染成血色。江沉舟的拇指摩挲着盏底落款,那里藏着父亲用金刚针刻的远山二字。
真品在苏富比去年秋拍。他松开手指,建盏在展台摔成七瓣青玉,就像你说的传统文化——瓷片飞溅到林栀裙摆上,碎了才值钱。
安保人员的皮鞋声从四个方向包抄过来时,林栀扯断了茶晶项链。珠子噼里啪啦砸在大理石地面上,像撒了一地带血的佛珠。最后一颗滚到江沉舟脚边,被他用鞋尖碾成齑粉。
你会跪着把它们捡起来。她盯着他袖口晃动的茶芽金扣,在云山茶祖像前。
冲出会场的瞬间,暴雨兜头浇下。林栀在公交站牌下抖开淋湿的茶谱残页,墨迹晕染处显出暗纹——那是用明矾水写的坐标,正是父亲日记里提到的北纬25°13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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手机在此时震动。陌生号码发来的照片里,老周躺在ICU病房,输液管盘踞如枯藤。附言是句茶谚:春茶苦,夏茶涩,要喝好茶秋后劫。
雨幕中传来轮胎摩擦声。黑色迈巴赫缓缓摇下车窗,江沉舟的侧脸在电子屏蓝光里明明灭灭:林小姐需要搭便车的话,可以拿茶谱残页抵油费。
林栀把帆布包抱在胸前后退,后腰撞上冷硬的广告牌。某奶茶巨头的代言人正举着塑料杯甜笑,背景板印着传统新滋味五个卡通字。
你们连良心都能工业化生产。她摸到包里老周给的茶刀,刀刃在雨里泛着冷光,可惜好茶认血统。
迈巴赫消失在雨帘中时,林栀才发现掌心渗血。茶晶碎渣嵌在伤口里,像种进去的朱砂痣。她对着模糊的车尾灯举起茶刀,刀身映出自己通红的眼睛。
远处会展中心的LED屏突然亮起。江沉舟的特写镜头占满整面墙,他正在签约仪式上交换文件,笔尖悬停处的甲方名称赫然是云山茶业。
雨下得更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