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
边缘歪歪扭扭,像极了他七年前叠的纸鹤。
下午陪我去医院。
江晚舟转身时,口红蹭到下颌,像道未干的血痕,她想看看我们的准考证。
肿瘤医院的消毒水味浓得化不开,混着劣质空气清新剂的甜腻。苏月棠躺在病床上,形容枯槁,蓝布围裙换成了条纹病号服,却依然把枕头边的油纸伞骨架擦得发亮。
小满长高了。
她的声音像晒干的芦苇,轻轻一碰就会折断,晚舟,把梳妆台抽屉里的胭脂拿过来。
江晚舟背对着两人,肩膀绷得笔直。小满看见他打开抽屉时手在发抖,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油纸伞的修复工具:猪毛刷、桐油瓶、刻着
苏记
的小铁锤。最底层是个红绸包,里面装着褪色的粮票和半块玉牌,牌面上刻着
云水纺织厂
的字样。
帮奶奶描个眉。
苏月棠对着小镜子调整姿势,白发散落在枕头上,像团被雨打湿的棉絮。江晚舟跪在床边,用口红沿着她稀疏的眉骨描绘,手却忽然一抖,在眼角画出道斜斜的红痕,像滴未落的泪。
瞧你,比第一次给伞面补色还笨。
苏月棠轻笑,指尖抚过少年手背上的烫伤疤痕
——
那是去年帮她熬桐油时留下的,记得十六岁那年,你把
二十四骨惊梦
的伞骨烤焦了,哭着说要赔我新的......
奶奶别说了。
江晚舟的声音闷在胸腔里,像块受潮的棉絮,等你出院,我天天给你熬桐油,把这辈子的伞都修好。
小满别开脸,望向窗外。雾霾笼罩的住院部大楼前,几只白鹭正掠过枯树,翅膀划出苍白的弧线。他想起苏月棠曾说
白鹭是碎月河的精灵,想起三年前她在碎月河畔救起的受伤野鹭,忽然觉得那些白色的影子像是某种预兆,在灰蓝色的天空中写下告别的诗篇。
深夜的化疗室像座寂静的坟场。苏月棠沉睡后,江晚舟坐在床边,用指甲在床栏上刻伞骨的纹样。小满翻看着老人的病历,忽然注意到主治医生的签名:周牧云
——
那个总在碎月河改造奠基仪式上发言的文旅集团少东家,那个左眼角有颗泪痣的男人。
小满,
江晚舟忽然开口,声音轻得像怕惊醒梦境,你说人会不会变成候鸟等奶奶走了,她会不会顺着碎月河的暗流,游回
1972
年的夏天
别瞎说。
小满按住他刻划的手,触到掌心里的茧
——
那是常年握伞骨磨出的形状,苏奶奶还要看我们考上大学,还要参加我们的毕业典礼......
毕业典礼
江晚舟笑了,笑声里带着苦涩,她连我十八岁生日都等不到。
他忽然掀开袖口,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纹身:半幅《富春山居图》,山脚处藏着三把油纸伞,这是上周纹的,她说等她走了,就让我把七十二把古伞的藏匿点纹在后背上,针脚要组成《富春山居图》的局部。
小满的心跳陡然加速。他想起第四章里在铜匣中发现的日记,想起苏月棠作为伞坊后人的身份,忽然意识到那些古伞不仅是非遗遗产,更是解开所有秘密的钥匙
——
包括林氏家族的朱砂痣,包括碎月河底的星形能量场,包括横跨三代人的爱恨情仇。
她还说......
江晚舟的声音忽然哽咽,她说我的烫伤疤痕是
伞神的印记
,等时机到了,会有人带着星形蛀痕来和我一起守护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