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
前的税册用的竟是今年才进的竹纸,墨迹深浅不一,分明是新誊的旧档。
“发什么呆?”李明的声音从头顶砸下来,“晌午前弄不完,”
“李典吏!”
院外传来老捕头赵铁的大嗓门。
苏蘅抬头,见那黑面虬髯的汉子正拎着串酱牛肉晃进来,腰间的佩刀撞得门框咚咚响:“县太爷让你去签拘票,那泼皮牛二又在西市打人了。”
李明的脸瞬间垮下来,瞪了苏蘅一眼,甩袖往外走:“算你运气。”
赵铁等李明走远,才拎着酱牛肉凑过来。
他盯着苏蘅压得极低的帽檐,突然咧嘴一笑:“小苏典吏这帽子。。。该换顶新的了。”说罢拍了拍她肩膀,那力道重得苏蘅险些踉跄,“文书房的炭盆在柜子后头,这鬼天气,别冻着。”
苏蘅望着他离去的背影,喉间泛起暖意,赵铁总爱来文书房讨茶喝,父亲常说,这老捕头表面粗莽,实则最是心细。
日头爬到屋檐角时,苏蘅的额头沁出细汗。
她面前堆着七本税册,最底下那本的封皮泛着不自然的亮泽,是用浆糊重新粘过的。
她轻轻揭开封皮,一张泛黄的状纸飘落在地,墨迹已有些模糊,却仍能看清“民女何氏,状告里正吴良私改田契”的字样。
“大靖二十年。。。何氏?”苏蘅捡起状纸,指腹抚过“田契”二字,那处的纸纹明显比四周浅,有人故意刮去了原内容,又重新誊写。
她心跳如擂鼓,突然想起父亲常说的话:“文书里的鬼,都藏在纸纹墨色里。”
院外传来饭梆子响。
苏蘅这才发现,文书房里不知何时已空无一人。
她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状纸,又望了望窗外斜照的日光,午休时分,该是最好的时机。
她将状纸小心夹回税册,伸手去关窗。
风卷着几片枯叶扑进来,扫过案头的墨汁,在“大靖二十年”的字样上晕开个浅黑的圆。
苏蘅望着那团墨迹,突然想起父亲咳嗽时帕子上的血渍,想起李明冷笑时眯起的三角眼,想起赵铁拍她肩膀时说的“别冻着”。
她坐回案前,翻开那本重新粘过封皮的税册。
纸页摩擦的沙沙声里,她听见自己心跳如雷,这或许是个陷阱,或许是个机会,但不管怎样,她总得看看,这二十年前的旧案里,究竟藏着什么。
窗外的蝉鸣渐起,文书房的炭盆烧得正旺。
苏蘅的手指抚过泛黄的纸页,在某个被刮去字迹的地方停住。
她从袖中摸出父亲常用的铜镇纸,轻轻压在纸页上,那是块普通的青玉,可在她眼里,此刻却重如千钧。
日头移过西墙时,文书房的炭盆“噼啪”爆了粒火星。
苏蘅正用父亲留下的竹笔挑开税册封皮内层,忽觉后颈一凉,那是被人盯着的直觉。
她指尖微顿,余光瞥见窗纸上晃动的人影,青灰色的衣摆沾着星点酱渍,正是赵铁常穿的那件旧罩衫。
“赵捕头。”她放下竹笔,转身时已将半开的税册合上,“您怎的又回来了?”
赵铁的身影从门帘外挤进来,手里拎着个粗布包裹,酱香味混着酒气扑面而来:“给你带了碗羊汤,晌午瞧你没去饭堂。”他把包裹往案上一放,黑黢黢的指节敲了敲那本封皮泛亮的税册,“小苏典吏瞧的,可是大靖二十年的旧档?”
苏蘅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她盯着赵铁腰间的佩刀,刀鞘上的铜环因常年摩挲泛着油光,这老捕头在县衙当差三十年,连县太爷审案时翻供的犯人,都能被他一句话吓破胆。
“赵叔。”她咬了咬唇,“我在税册里翻出张状纸,是民女何氏告里正吴良改田契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