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
老板娘和老板年轻时的合照。
祁宿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,伸手拂去门框上垂落的蛛网,动作自然得仿佛回到自己家,听说老板走后,她就一直守着这家店,连菜单都没换过。
加份桂花酒酿圆子。
祁宿翰回头对白舒爻笑,眼尾的细纹里都浸着温柔,像是藏了多年的陈酿。他拉过一把木质椅子,椅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,这里的糖醋排骨,和我十七岁跑龙套时吃的一个味。那时候拿了工资,就会和同组的群演来这儿,一人点一份排骨,再分一碗米饭。
餐桌上的烛火跳动,映得他瞳孔里有细碎的光,像极了山区停电夜,他们围坐在煤油灯旁,听孩子们讲鬼故事时,火光在他眼底跳跃的模样。白舒爻注意到他无名指上有道淡疤,想起某次支教时,祁宿翰为了帮孩子取下卡在树上的风筝,被树枝划伤的场景
——
当时那人满不在乎地笑着,说这是
英雄勋章。
我十七岁时,住在对面弄堂的地下室。
祁宿翰用银匙搅散浮在表面的枸杞,红色的果实在琥珀色的甜汤里打着旋,地下室的墙皮总往下掉,冬天没有暖气,群演们就挤在一块儿分烤红薯。有次我拿到人生第一句台词,在公园长椅上背了整夜,直到路灯熄灭,环卫工阿姨以为我是流浪汉。
他忽然轻笑出声,指腹摩挲着碗沿,那天晚上下着小雨,我对着梧桐树背‘我要回家’,念到第三十遍时,突然觉得这句话比任何台词都动人。因为那时候,家就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。
白舒爻望着他被烛火映得发亮的侧脸,忽然想起自己的人生:从重点中学到师范大学,再到安稳的教师岗位,每个节点都精准如齿轮咬合。他的教案本上列满三年教学计划,日程表精确到分钟,连咖啡都要量取
200
毫升热水冲泡。而眼前的祁宿翰,衬衫第二颗纽扣系错位置,发梢还沾着下午拍戏时的假发碎屑,却有着让他无法移开目光的鲜活。你没想过放弃吗
白舒爻忽然开口,声音低得像是怕惊扰了小馆里的旧时光,那些看不到希望的日子。
当然想过。
祁宿翰仰头饮尽甜汤,喉结滚动,有次被导演骂得狗血淋头,蹲在剧组的垃圾桶旁哭。但哭完后,又觉得不甘心
——
我还没让更多人看到我的戏呢。
他顿了顿,目光落在白舒爻规整的领带结上,白老师,你知道吗你总说我在山区支教是作秀,但其实我羡慕你。羡慕你能把热爱变成一份安稳的事业,而我...
他自嘲地笑了笑,我是在热爱里摸爬滚打,浑身是伤也不愿回头。
那时候每天只吃得起阳春面。
祁宿翰突然凑近,白舒爻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水混着小馆的烟火气,有次面馆老板多给我加了个煎蛋,我蹲在巷口吃得眼泪直流。现在想想,可能是饿的,也可能...
他顿住,烛光将睫毛的阴影投在眼下,像一对欲飞的蝶,是突然意识到,原来有人愿意看见你的狼狈。就像在山区,那些孩子看我的眼神,让我觉得自己所有的坚持都有了意义。
白舒爻刚要开口,祁宿翰忽然倾身,指尖几乎要触到他泛红的耳尖:你看我的眼神和别人不一样。
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,带着酒酿的微甜,像在看...
真正的我。
他的声音放得很轻,仿佛怕惊碎这一刻的宁静,记者们总问我怎么塑造角色,可白老师,你知道最真实的演技从哪儿来吗
他指着自己心口,烛火在瞳孔里碎成金箔,从这里,从那些没被镜头拍到的,在地下室冻得发抖的夜晚,在片场被导演骂到崩溃却还要笑着说‘再来一条’的时刻。就像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