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
圈涟漪。
裴主事仔细脚下。狱卒老吴的铜钥匙串叮当作响,提醒我:这疯太子今早又咬断个狱卒的耳朵。
腐臭味在第三层牢房中弥漫到顶点,我透过铁栅栏,看见景明太子正蜷缩在稻草堆里斗蟋蟀,他的腕间金锁随着动作晃动,那折射出的光点在墙上跳跃,像一场诡异的舞蹈,脚踝的铁链上,凝聚着黑红色的血块,就像一串干枯的枸杞。
殿下好雅兴。我示意老吴打开牢门,鸩酒在白玉杯中泛起涟漪,刑部新进了岭南荔枝酒,下官特来请殿下品尝。
太子突然抬起了头,蟋蟀从指缝间跳到我的皂靴上,他眼角微扬的神态让我想起破庙里供奉的狐仙像,只不过瞳孔中跳动的不再是香火,而是接近熄灭的蜡烛芯。
姐姐的耳洞还没长好呢。他轻拈起我鬓角碎发,指尖冷得像井底镇过的玉如意。
就在这一刻,白玉杯从我手中滑落,碎瓷飞溅起酒液,在空中划出了一条琥珀色的弧线。
二十年来,我第一次听见了束胸布压制心跳撞击肋骨的声响,牢房外的火把突然爆开灯花,火光将太子的影子拉得很长,投在墙上,那模样竟让我一时恍惚,仿佛与母亲当年斩杀黑衣人的身影重合。
放肆!老吴的鞭子破空而来,却在触及太子前被我攥住鞭梢,牛皮鞭上的倒刺扎进掌心,血珠滴落在太子身上的金锁上,将长命百岁四字染得异常妖异。
正当尚书大人踏着血迹走进来时,我正用帕子包裹着手,他腰间蹀躞带上挂着东宫令牌,玉珏相击的声响让我想起书院山长把玩孤本时的动静。
裴主事心软了他靴尖碾碎地上的蟋蟀,甲虫汁液沾着稻草黏在云纹靴面上,别忘了,你这身獬豸补服是怎么来的。
我死死盯着墙上刑具投下的阴影,忽然发现那柄生锈的铁钩,竟与父亲书房悬挂的斩马刀,分明是同一炉铁水浇铸的,当年父亲用它斩断拦路盗匪的喉管,而如今,这凶器却成了罗织罪证的帮凶。
当子时的梆子声穿透地牢时,我掀开了运送尸体的板车,太子正蜷缩在腐烂的尸体堆里,我官袍袖口染着替他更换死囚衣时蹭到的脑浆,当板车轧过朱雀大街第三棵槐树时,树根处突然伸出一只青紫的手,是一个被割舌的乞丐,掌心托着片带血的五色丝绦。
更夫灯笼扫过的刹那,我看见丝绦末端系着的小木牌,上面赫然是工部去年清淤工程的批文编号。
二十年前的噩梦仿佛随着运河腥风扑面而来,母亲沉尸时翻涌的云锦衣料与眼前飘动的丝绦逐渐融合。
值房的烛火彻夜未熄,我将卷宗铺开,拿起的狼毫笔刚触及卷宗却突然折断,墨汁泼洒成三百张哭泣的童稚面孔,那些孩童的腕间系着的红绳与当年母亲为我求的平安结一模一样,墨迹未干就被裱糊在太虚鉴的青铜镜面上。
萧景琰的密函随着晨雾飘进窗棂时,我正在临摹最后一份口供。
三娘,收手吧。密函上的字迹苍劲有力,你父亲若在......
我盯着香炉里升腾的青烟,青烟里仿佛渐渐幻化出姐姐七岁时的模样,她正对我微笑,身后是扬州城那永不散去的血雾。
4
禁巫令
刑部地牢的霉味渗进獬豸补服第三层夹棉时,我正用烙铁在死囚额角刻贪字,铁器灼穿皮肉的焦糊味里混着奶香,让我想起初潮那日打翻的羊乳,那年我束胸的麻布还没勒断肋骨,母亲尚能用朱砂笔教我描《女诫》。
大人,西市刑场即将行刑。
狱卒的话音撞碎满室死寂,我甩开囚徒痉挛的手指,官靴碾过地上蜿蜒的血线,这血是从昨日斩首的私盐贩子喉头喷出的,此刻在青砖缝里拼出工部漕运图的轮廓。
推行《禁巫令》的第七日,我在西市刑场见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