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
我挥剑斩断袭来的镜妖,青铜碎片划破了束胸布,当第一缕空气涌入压抑二十年的胸腔时,地宫壁画上的献祭图突然活了过来,那些被工部朱批选中的童男女,此刻正从石壁上伸出手,撕扯着我官袍上的獬豸补子。
裴大人当真以为自己是执棋者景明太子的真身从星图裂缝中踏出,他指尖缠绕着母亲沉河时的云锦残片,从你换上男装那刻,就成了太虚鉴最完美的祭品。
疫鬼王种的黑雾撞上烛龙目的金光,迸发的火星点燃了我袖中的禁巫令,火舌舔舐宣纸的声音,竟与当年烧毁绣鞋的动静一般无二。
我突然看见了每张法令的朱砂印下,都压着一个女童的生辰,她们本该是我的模样。
沈青蘅的疫血滴在太虚鉴表面时,青铜镜面映出两个交叠的时空。
七岁的我躲在运菜车里啃咬金叶子,而此刻的我正将长剑刺入景明太子心口,当剑锋触及他怀中的巫蛊人偶时,棉絮里突然涌出运河黑水,裹着母亲的白骨缠上我手腕。
阿娣......人偶发出姐姐的呓语,褪色的金缕衣下露出工部特制的银锁片。
我忽然想起那个被刻意遗忘的梅雨夜,母亲带着我藏在暗室里,而真正的嫡长女却被带走沉入了河底,锁片在月光下刻的分明是裴三娘。
地宫穹顶开始坠落星砂,晏无咎的烛龙目裂成十二块玉玦,当最后一块玉玦嵌入浑天仪时,我腕间的太虚鉴烙印突然浮出母亲的字迹:三娘亲启。
血雾中展开的信笺上,父亲的字迹竟与工部贪腐账册的笔迹严丝合缝。
不可能......我抠着胸前的束带,直到渗血的麻布染红獬豸纹样。
破碎的镜片中,父亲正在刑场监斩言官,朱笔勾决的名单上赫然写着母亲闺名。
原来我二十年来追逐的清明,不过是以权力为饵的吊命汤。
景明太子突然狂笑着撕开面皮,露出与我一模一样的女子容颜,此刻她腕间的翡翠镯子正在融化,玉髓滴落成当年沉船的经纬:我的好妹妹,你还不明白吗我们都是炼制的太虚双鉴。
当沈青蘅的封印咒文亮起时,我看见疫鬼王种里囚禁的万千冤魂,他们腕间的红绳系法,与刑场上陈沧澜女儿的别无二致。
仿佛还听见了七岁那年的自己在尖叫,不是为父亲喊冤,而是为抢夺嫡长女身份而将姐姐推入了运河。
浑天仪彻底的崩塌,我接住了一片星屑,温暖的触感从掌心漫向心口,恍惚是父亲握着我的手写第一个裴字。
地宫砖石间渗出运河黑水,水面上浮动的不再是星图,而是母亲教我刺绣时的并蒂莲纹样。
三娘!晏无咎的嘶吼混着龙骨断裂的轰鸣。
我最后望了眼沈青蘅绘制的《鬼疫谱》,那上面每个疫鬼的面容,都是被我亲手送上刑场的巫蛊案疑犯。
当太虚鉴彻底闭合时,我腕间的玉镯碎成齑粉,扬起的尘雾中,二十年前沉河的女童终于阖上双眼,而她腕间银锁片上刻的,是妹妹的生辰。
7
女儿灯
终
女儿灯
护城河冰面裂开第一道细纹时,我将官印沉入了母亲沉河的位置。
金镶玉的獬豸兽首在冰层下泛着幽光,恍若当年沉船的银锁片重新浮出水面,胭脂铺掌柜送来的红裳铺在岸边,袖口暗纹里藏着的《禁巫令》条文,此刻正被冰棱折射成三百道血色经纬。
大人真要舍了这身官袍老吴蹲在柳树下呵气暖手,他新换的皂靴沾着西市刑场的血泥。
我望着冰层下闪烁的金叶子,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春夜。
母亲的云锦裹尸布在漩涡中舒展,金箔映着月光在水底拼出清正二字,转眼就被鲶鱼搅成权力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