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
吼声隔着门板发闷。
门缝里漏进他低语:东家,您哭的时候…还是别咬袖子,费布料。
青瓷梅瓶在门内摔得粉碎。
阿旺蹲在墙角咽口水:先生,您怎么知道东家在哭
谢云琅摸耳后疤痕的姿势像在擦拭剑刃:她砸东西若没骂人——月光把他影子拉得细长,就是在掉眼泪。
4
城南小酒馆的瓦檐被夜雨砸得噼啪响,沈青梧踹开雅间门时,三坛烈酒在臂弯里撞出浑浊的闷响。谢云琅指间的狼毫笔一顿,烛光跳在他耳后疤痕上,水痕蜿蜒如蜈蚣。
喝!酒坛咚地杵在账本旁,震翻半盏残茶,今晚你趴下了就滚出沈家!
谢云琅合账本的姿势像在合一口棺材:东家,明日还要去码头验货。
怕了沈青梧金护甲刮过坛口泥封,我前夫能喝三斤不眨眼!
琥珀色酒液在粗瓷碗里旋出涡。他若真这么能耐——谢云琅喉结滚动着饮尽,怎会死在您手里
老板娘探头时满头绢花乱颤:沈娘子啊,这位郎君面生得很——
上最烈的烧刀子!银锭当啷砸进铜盘里,要能烧穿人肠子的那种!
谢云琅突然按住第三坛:东家,您喝了酒爱爬树,摔断过左腿。
烛芯啪地爆了个灯花。沈青梧指节僵在坛沿:这事只有死人才知道!
城南说书人常讲沈东家醉闹摘星楼。他转着酒碗,腕骨凸起如刀棱。
放屁!沈青梧掌心拍裂半张矮案,那晚根本没人看见!
您方才落座时揉了膝盖。谢云琅的视线钉在她左膝,阴雨天会疼吧
老板娘突然插嘴:哎呦,这位郎君比您前夫还贴心呢!
锦缎衣领刺啦扯开,沈青梧锁骨下的牙印在烛火中泛紫:贴心你看清楚——
谢云琅瞳孔骤缩:狗咬的
对!酒液从她嘴角溢到颈窝,就是那条骗了我三年的狗!
酒坛突然被夺走。别喝了,您醉了会咬人。他虎口还沾着账本墨渍。
沈青梧直接扑过去,犬齿咔地陷进他腕骨:我偏要咬!
闷哼声混着雨响。和当年位置分毫不差……谢云琅任她咬着,血珠顺小臂滴在账本上。
老板娘捂嘴笑出满脸褶:小两口玩得真野!
谁跟他是两口子!沈青梧醉眼里的烛光碎成星子,我前夫的坟头草……
三丈高。谢云琅截断话头像刀斩麻绳,您说过二十七遍。
她突然揪住他耳后疤痕:你数过!
您骂人时,右眉会比左眉挑得高。他连睫毛都没颤,仿佛在陈述明日的米价。
酒坛在她手里晃出危险弧度: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休夫吗
因为他蠢到替人背债。谢云琅用袖口擦她唇边酒渍,动作熟稔如拂尘,差点害死您。
酒坛哗啦碎在青砖缝里。你…你怎么连这都知道!
横抱起身时账本簌簌落地。您该回去吐了。他臂肌绷出流畅的弧线,醉酒后三刻钟必反胃。
放我下来!沈青梧指甲抠进他后颈,你身上有他的沉香味!
门板被踹得撞在墙上。香料铺今日新熏的。暴雨声吞掉他后半句,您闻错了。
老板娘举着油伞追出:伞!外头暴雨——
谢云琅已扯开外袍罩住她头脸:东家,抓紧,别像上次那样摔进泥坑。
上次哪次!她湿发黏在他下颌,酒气混着雨腥往衣领里钻。
雨幕里他忽然停顿:三年前七夕,您也是这样揪着我发冠。
沈青梧突然安静得像具尸体:…那个发冠,我当掉了。
知道。他收紧手臂踏进雨里,水花溅上她晃荡的绣鞋,换了三十两银子填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