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
咸涩的海风灌进鼻腔,她看见陆沉舟站在甲板尽头。燃烧的遗书化作灰蝶扑向夜空,他转身时心口伤疤绽开成珊瑚,掌心的钢笔正在融化,铁水在甲板刻出梵文:
*汝即归处*
无影灯突然爆裂,林晚在玻璃雨中伸手去抓那些光斑。黑暗降临前的最后一瞬,她看清角膜保存瓶的标签——捐赠者编号1997,正是美术教室门牌号倒转的数字。手术剪刺入掌心的瞬间,陆沉舟闻到了铁锈味。这不是血的气息,而是美术教室墙缝渗出的陈年水渍。台风将急诊室的窗框撕成扭曲的金属花,林晚的白大褂在狂风中鼓成船帆。
你果然在这里。她举着应急灯的手在发抖,光束扫过墙角斑驳的刻痕。十七岁的陆沉舟曾在这里刻下身高线,如今那划痕上方悬着断裂的钢筋。
男人蜷缩在蒙尘的石膏像旁,西装裤被铁钉划破。他摸索着将钢笔插进地板裂缝,金属碰撞声惊醒了记忆里沉睡的蓝鲸:你怎么找到的
你今早的药盒少了两支缩瞳剂。林晚踢开满地碎玻璃,月光从坍塌的天花板漏进来,照亮他脚边染血的纱布,从医院到这里要经过七个红绿灯,你根本看不见人行道上的警示牌。
陆沉舟忽然低笑,喉间泛起腥甜。他摸到后腰别的美工刀——正是当年林晚用来裁千纸鹤的那把。刀片弹出时寒光凛冽,却在触到她脖颈时化作颤抖的抚摸:还记得我们解剖青蛙那堂课吗
暴雨冲刷着走廊外褪色的光荣榜,林晚的眼泪滴在刀刃上。她当然记得,十七岁的陆沉舟握着她的手划开两栖动物的胸腔,手术灯映着他睫毛在解剖台投下鸦羽般的影:你说心跳是最精密的谎言。
现在轮到我了。美工刀突然转向,刺入他自己锁骨下的旧伤。林晚扑上去抢刀,却摸到满手温热的血混着冰凉的金属——他衬衫内侧缝着角膜捐献卡,编号1997被血染得发亮。
急救车鸣笛穿透雨幕时,林晚在陆沉舟的钱夹里摸到一张泛黄的照片。2008年斯里兰卡海啸新闻剪报背面,少年时期的他们正在解剖室擦拭标本瓶。她终于读懂那些被福尔马林浸泡的情愫——照片角落的玻璃罐里,漂浮的竟是用手术线缝合的千纸鹤。
当年校车翻进山沟不是意外。陆沉舟的喘息带着血沫,指尖深深抠进地板裂缝,我妈握着方向盘冲向悬崖时,后座绑着三个催债的混混。
应急灯滚落在地,照亮墙根处新刻的字迹。林晚看着那些歪斜的对不起,突然明白他总在暴雨天就诊的原因——2008年6月17日,正是陆家背负巨债被逼上绝路的日子。
所以这些年你不断移植角膜...她撕开衬衫为他止血,触到后背凹凸的烧伤疤痕,是想替那些人活着看世界
台风掀起整片天花板,月光如手术刀劈开黑暗。陆沉舟摸到那支插在地缝中的钢笔,铜帽上斯里兰卡的刻痕正在渗血:不,是替我妈看看...他咳出的血染红林晚的衣领,看看她儿子爱上的姑娘有多像当年的她。
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,搜救队发现了昏迷的林晚。她怀中紧抱的钢笔内管刻满盲文,翻译人员对着晨雾念出最后一行:请将1997号标本瓶沉入黑卡杜瓦海域,那是我偷走十七岁夏天的赎罪。
三个月后的移植手术台上,林晚在显微镜里看到惊人一幕——1997号角膜细胞在盐分中舒展,逐渐浮现出蓝鲸图腾。麻醉生效前的最后一刻,她听见陆沉舟在耳畔呢喃:现在轮到我困在标本瓶里,看着你在人间流浪。
解剖刀划开第一千只蓝鲸眼球时,林晚在晶状体上看到了自己的婚礼。这是斯里兰卡渔民捐赠的第1997个角膜标本,在电子显微镜下,胶原纤维正编织成十七岁那年的暴雨夜。
陆太太,该换婚纱了。护士捧着消毒过的头纱进来,却被海风掀开窗户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