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
—这是从学生腐尸眼眶里抠出的——掷出的点数让整条河倒流。鬼魂尖叫着融化时,小满突然用铁钩挖出自己左眼:该收利息了。眼眶里爬出的白蚁叼着眼球,精准落入描金棺的锁孔。
第七口描金棺弹开的瞬间,水生看见自己的脸。腐尸穿着光绪年的漕工服,手中账本记载着三十八名女学生的运价。尸体突然开口,声音是春娥咳血的调子:你祖父把革命党当鸦片运...
账页在风中翻飞,每行字都化作带刺的麻绳,勒进水生的脖颈。小满用断牙咬碎麻绳时,绳屑落地成蚁,啃穿了整本族谱的谎言。
西山破庙的断指观音长出眼睛。瞳孔是两枚勃朗宁弹头,左眼刻着1923,右眼淌着1927的血泪。当钟声敲响第七十八下,观音像轰然崩塌,露出藏在泥胎里的电台残骸。摩斯电码自动敲击,在香灰上拼出小满的胎发与铜印拓片。
暴雨中钓起的青鱼剖出油纸包。泛黄的《青年》内页裹着半张婚书,女方姓名处被白蚁蛀成斧头形状。水生蘸着鱼血在船板书写,字迹竟与祖父棺中账本完全一致——原来四十年前的字是用人血混桐油写的,遇水显形。
货郎露出脖颈后的斧头烙印。他拆开竹筐夹层,抽出春娥难产那夜的接生记录:陈守业买通产婆,在你媳妇子宫里种了蛊。
小满突然呕吐出油印机滚轴,滚轴上粘着带经血的《宣言》。货郎被滚轴压碎头颅前,嘶吼着报出串坐标——正是描金棺沉河的位置。
潜水摸棺的水生被麻绳缠住脚踝。三十八口描金棺在水底摆成八卦阵,棺盖缝隙伸出苍白手臂,指尖都系着褪色的同心结。当铜印按在阵眼棺上时,整条河沸腾如煮,浮起七百八十具戴镣铐的白骨,锁骨刻着陈家族徽。
小满用眼窝里的白蚁筑巢。蚁群在船板拼出1927.4.12的血字后,突然集体投河。月光最亮时,春娥的银簪从水底射出,带着河泥与弹片贯穿货郎遗留的族谱,将陈水生的名字钉在天下为公的铜印上。
黎明前漂来口水晶棺。棺内躺着穿学生装的春娥,腹部的剖痕里嵌着微型油印机。小满将断指伸进棺缝,指尖突然长出带朱砂痣的白蚁,蚁群振翅声竟是人语:第四章十二日,该清算漕运账了...
河水在连日的阴雨里涨得发浑,像是被人倒进了一缸墨汁。水生的船搁浅在芦苇荡里,船底磕着不知哪年沉下的石碑,碑文早让淤泥糊成了模糊的脸。货郎蹲在船头抽烟,烟丝里掺着晒干的鱼骨,火星子溅到舱板上,燎出一串焦黑的洞。
你祖父那会儿,船锚上挂的是活人。货郎突然开口,烟圈吐在水生后脖颈上,三十八口棺材,倒有二十口装着喘气的。
水生攥着磨刀石的手顿了顿。石面上沾着昨夜里杀的鱼鳞,腥气混着货郎身上的樟脑味,直往他鼻腔里钻。他想起了春娥咽气那晚,接生婆的围裙上也是这股子樟脑味,掺着血腥,像块霉烂的膏药贴在记忆里。
对岸飘来烧纸钱的味道。小满趴在船尾玩螺蛳壳,突然举起个带血丝的蚌:爹,蚌壳里长着眼珠子!月光漏过云缝,照得那蚌肉里嵌着的半颗眼球发青——正是月前沉河的女学生丢的那只。
货郎的笑声像生了锈的铰链。他摸出个油纸包,里头裹着半本泡烂的账册:光绪二十二年霜降,陈守业往省城运了十二口活棺。开棺验货时,有个女学生指甲盖都掀了,还在用血描斧头。
账页黏成块,水生拿杀鱼刀挑开,血痂似的纸屑簌簌往下掉。墨字洇成团团黑影,倒像春娥犯癔症时剪的纸人。某页夹着片干枯的莲花瓣,背面写满洋码字,水生在教会医院送鱼时见过这类数字——是给尸体编号用的。
后半夜起了雾。货郎的鼾声混着腐木味儿,在船篷里酿成粘稠的浆。水生摸到压舱石下的铁盒,子弹壳上的编码硌得掌心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