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
太躺在床上,神志有些不清。
隔壁一个看似是她儿媳的中年妇女过来照看,面对徐远小心翼翼的问询,只是摇头:“领导,俺婆婆病得久了,糊涂了。补偿的钱……够看病吃饭的……不够再说……村里…村里都挺好。”她说话声音很小,眼神飘忽不定,似乎害怕隔壁邻居听到。
连续几户,都是类似的反应。
提及土地流转和补偿,村民要么沉默回避,要么生硬顶撞,要么含糊其辞。那份表面结案的“清单摘要”,在此刻的现实映照下,显得如此空洞和虚假。更让徐远心惊的是那份无处不在的恐惧感——一种深入骨髓的沉默与避讳,对“上面”、对“大老板”、甚至对穿着这身制服的所有人。是什么让他们集体噤声?
他转到村后,那里地势较高,看得更远。一个瘦高的背影正在坡地上艰难地收拾被丢弃的、半枯的烟叶梗。那是村里的老支书赵有才,信访名单里他的名字很显眼。
徐远走过去。“赵支书,收拾烟叶呢?”
赵有才转过身,看到是徐远,布满皱纹的脸僵了一下,随即挤出笑容:“徐…徐书记?您怎么来了?”他慌乱地在油腻的衣服上擦了擦手,眼神躲躲闪闪。
“路过,看看大家。听说石泉村水源好,过来看看。这烟叶……”徐远看着地里零星枯萎的烟草。
“水源……现在不行喽……”赵有才干笑了两声,笑容僵硬,“烟叶…就是点残秆,没啥用了,荒着可惜,烧点灶火……”
徐远没提信访的事,指着不远处浑浊的小河:“我看河水颜色不对啊?有点发黄绿?味道也不对。”
赵有才脸色瞬间变得异常难看,嘴唇哆嗦着,看了看周围,压低声音急急地说:“徐书记!这个…这个不能乱说!就是…就是前几天下雨冲了岸边的泥巴!没啥!绝对没啥!”他声音都在发抖,眼神中充满了恐慌,“村里都挺好的!补偿钱都拿到了!真的!您快走吧!天快晚了,路不好走!快走吧!”
他几乎是半推半搡地把徐远往坡下送,那急切的样子仿佛徐远站在那里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危险。
回到车旁,老王靠在车门边抽烟。看到徐远面色凝重地回来,他没多问,掐灭烟头:“走吧徐书记?下洼还在前头。”
徐远坐进车里,沉默地看着窗外石泉村灰败的景象。村口河边,一个洗衣服的妇女似乎与旁边人争执着什么,声音大了点:“……这水一股怪味儿!都冲手背发痒了!……”
旁边一个男人立刻用力拽了她一把,压低声音斥责:“闭嘴!少惹事!”
那妇女不甘心地闭了嘴,但脸上是压不住的怨愤。
老王也看到了,他默默发动车子,车子驶离村口时,他似乎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,声音轻得像风吹过草叶:“这水库……上游……以前好像有啥厂……”
徐远心头猛地一缩!水库?上游?他想到了昨天党委会上那个让他签字的突发“环保风险点排查清单”。一股寒意顺着脊椎升起。
下洼村:干净的账目与凝固的空气
车子驶向下洼村。路越发崎岖颠簸,路旁的农田也开始变得零碎,土地质量明显较差。
下洼村,根据刘爱民提供的部分资料和信访摘要,这里最大的特征是“账目异常干净”。几份徐远拿到的流转合同样本附件详细、字迹清晰、补偿细项罗列清楚(比刘爱民办公室那份清晰得多),附带的银行流水回单也一一对应着细项补偿金额发放。信访记录显示有“土地面积有误”,但也被“经镇村两级土地确权员现场复核无误”、“复核照片附后”等内容“完美”答复。
车子停在村中心一棵大树下。这里是村务公开栏所在的地方。徐远下车,看到公开栏上密密麻麻贴着各种表格:党员信息、低保名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