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
和诡异声响交织的夜里,那鼾声竟也带上了一种不祥的意味。
时间在笃笃的敲击声和村民日益恐慌的窃窃私语中,沉重地碾过。
终于,七月十四到了。
2
中元惊魂夜
中元节的阴云,比往年更加浓重地压在陈家坳上空。空气里弥漫着劣质黄纸燃烧后的呛人烟味,家家户户门窗紧闭,门楣上贴着褪色的、歪歪扭扭的符纸。天刚擦黑,村里就几乎没了人影,连平日最爱串门闲话的婆娘们都缩在了家里,只有偶尔几声零落的狗吠,在死寂的村道上回荡,显得格外凄惶。
一种无形的、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整个村子。人们望向村东头秀娥家那被巨大槐树阴影笼罩的院落时,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憎恶和深入骨髓的畏惧。仿佛那里不是一个寡妇的家,而是一个随时可能喷发出灾祸的火山口。
陈默蹲在知青点院子的阴影里,背靠着冰凉的土墙。他手里捏着一截草茎,无意识地捻着,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。远处,秀娥家的方向,死寂无声。那持续了多日的笃笃声,今晚竟然诡异地消失了。
这反常的死寂,比那声音本身更让人窒息。仿佛所有的喧嚣和预示,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某个东西积蓄力量。
赵卫东从屋里探出头,脸上带着一种焦躁和强压的恐惧,低声骂道:妈的,这鬼天气,闷死人了!陈默,别在外面杵着了,快进来!把门闩死!
陈默没动。他抬起头,望向墨汁般浓稠的夜空。没有月亮,只有几颗极其黯淡的星子,有气无力地钉在厚重的天幕上。风不知何时停了,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土腥和纸灰的混合气味,沉重地压在胸口。
来了……他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低哑的、几乎不像是自己的声音。
啥赵卫东没听清。
陈默没再回答。一种强烈的、无法抗拒的冲动攫住了他。他猛地站起身,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,朝着村东头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走去。
喂!陈默!你他妈疯了!回来!赵卫东在后面气急败坏地低吼,声音里充满了惊恐。但陈默充耳不闻,他的脚步越来越快,最后几乎是奔跑起来,心跳在耳边轰鸣,压过了身后赵卫东气急败坏的喊叫。
他像一只扑向灯火的飞蛾,义无反顾地扎进了那片象征着灾祸和禁忌的黑暗中心。
秀娥家的院墙并不高。陈默躲在一处坍塌了大半、长满荒草的土墙豁口后面,浓密的杂草和夜色的阴影将他完美地包裹起来。他能清晰地看到院子里的一切,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,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紧绷的神经。
院子里没有点灯。只有正屋门框上挂着两盏惨白惨白的灯笼,里面摇曳着微弱的烛火。惨白的光晕只勉强照亮门前一小块空地,反而将整个院子的其他地方衬得更加幽深黑暗,像一个巨大的、深不见底的洞穴。
秀娥就站在那惨白的光晕里。
她依旧穿着那件刺眼的大红衣裳,像一团凝固的血。头发梳得一丝不乱,在惨白的光下泛着乌沉沉的光泽。脸上那层不正常的红晕似乎更浓了,嘴唇也涂得鲜红欲滴。她手里端着一个粗糙的陶碗,碗里盛着黑乎乎的、粘稠的液体。
她走到老槐树下,动作带着一种梦游般的僵硬和虔诚。她缓缓地跪了下去,对着那盘根错节、如同巨蟒般虬结的树根,将碗里的液体小心翼翼地倾倒下去。
滋啦……
一股难以形容的、混合着浓烈铁锈腥味和某种腐败甜腻气息的味道,随着液体渗入泥土,猛地升腾起来,弥漫在死寂的空气中。那味道浓烈得令人作呕,直冲陈默的脑门,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是血!大量的、浓稠的血!
秀娥倒得很慢,很仔细,仿佛在进行一项无比神圣的仪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