百草庐(三)
瑶女命丧花茶坊,坊中役簿显然是作假之物。
眼下最要紧的,是寻到那位衣着靛蓝绫面的人,以及……查清坊主的下落。
说来奇怪,自令知荷踏入花茶坊,始终未曾得见坊主真容。
向闻凇打听,对方也只是无奈摇头,坦言从未谋面。
如今三人皆被拒之门外,只能暂且停步,静待时机。
百草庐无法照常开张,闻凇闭目斜倚在软榻上小憩,约莫过了三刻钟,方才缓缓开口:“杀害瑶女的凶手,我绝不会放过。
既然事已至此,我们也算同船渡的人了。
不过你们二位住在这百草庐,我虽不收银钱,却也不能白吃白住,就平日里帮我打打杂罢,也算抵了这情分。
”她口中的打杂,并非只是擦擦柜子扫扫地。
闻凇要他俩分拣、炮制应季药材,又要熬制外用成药等等。
夏令药材讲究“得时令之气”,伙计们早将薄荷、金银花洗净码好。
令知荷与祁子钦跟着打下手,晾晒、切片、碾粉倒没出什么岔子。
谁料这与炮制工艺沾边的活儿,闻凇也敢假手于人。
砂锅里的生薏米被柳木铲反复搅起细碎声响,握着柳木铲的人静静盯着薏米已有大半个时辰,手上动作不停。
祁子钦独自一人坐在矮凳上,照闻凇的吩咐用文火翻炒薏米至两面金黄。
只是不知为何,炒了这么久,一部分是金黄,还有一部分仍然是乳白色。
而此时的令知荷已将炮制后的成药储存在百子柜,听后院仍传来铲砂锅的声音,她关上柜门来到后院。
“怎么还没炒好?”疑惑的声音自祁子钦身后飘来,令知荷踱步至砂锅前,低头一看,薏米在锅内斑驳交错,显然夹生。
祁子钦瞥她一眼又低下头,手上动作未停:“不知,我已按闻姑娘说的做。
”只怕炒糊,祁子钦生火时少添了木柴。
令知荷见状,随手捡起几根粗柴丢进灶膛,“火这么小,照你这般,得炒到什么时候去?”她搬过一旁的木凳,往祁子钦身边一放,稳稳坐下,目光紧紧盯着他手中的木铲,还有砂锅里尚未熟透的薏米。
这话说得祁子钦赧颜,木铲在指间转了半圈又握紧。
他头一回做这差事,添柴怕火猛毁了药材。
他抿唇不接话,脖颈却因身后灼灼的目光发僵:“你去忙别的罢。
”话音未落,柳木铲已被人抽走。
令知荷落坐,铲尖挑起半焦的薏米轻轻抖落:“火候过弱药性未变,火候过强易损药材,翻炒需顾及熟度一致。
”她手腕翻转,米珠在陶壁上撞出细密声响。
令知荷将翻炒好的薏米倒入陶瓮,先在瓮底铺了层干燥谷糠,待热气稍稍散去,才将瓮口严严实实地封好,转身收进百子柜。
事后,祁子钦熄了灶火,独自立在檐下。
他墨色长发半掩着后颈伤痕,修长身形投下细长的影。
令知荷望着他垂在袖中的手腕,那里隐约透着青紫,不觉轻声开口:“被仇家追赶,九死一生时,你可曾想过,若无人相救该当如何?”令知荷此问突兀,祁子钦微微顿住,神色怔忡。
九死关头无人相救,唯一个死字。
他不曾想过会因此丧命,大抵因他年少气锐,临险辄忘便将生死抛诸脑后。
但至亲犹在,他不能轻赴黄泉,他要艰难地活。
他知此身已非己有。
“我不曾想过我会死。
”他抬眼望向令知荷,目光沉静。
在他人看来许是自傲。
她如往日在落琼谷一般随性,抱臂倚靠门框,全然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