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
划过简上冰冷的字迹,如同抚摸着早已冷却的故国山河。每当此时,姒墨总能感觉到腰间玄玉圭传来一阵阵微不可察的、冰冷的悸动,像一声声无声的呜咽。
日子像商丘城外那条浑浊的小河,缓慢而滞涩地流淌着。清苦,压抑,如同蒙着一层永远无法揭开的厚重阴霾。他们如同两粒被命运随意抛掷于此的尘埃,在巨大的沉默中相依为命,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彼此惊世骇俗的秘密,也守护着心底那份不敢触碰、却在日常的每一个细微眼神和动作中悄然滋长的情愫。一个递上盛着粗粝饭食的陶碗时指尖不经意的轻触,一个在对方深夜咳嗽时默默递过去的一碗温水,一次在市集上远远望见对方时,眼底深处瞬间闪过又被迅速压下的微澜……这点点滴滴的微光,成了这无边灰暗底色上,唯一能让他们感到一丝暖意的慰藉。
直到那场百年不遇的暴雨降临。
雨水如同天河倒灌,接连数十日不肯停歇。睢水暴涨,浑浊的河水像暴怒的巨兽,冲垮了商丘城外围低矮的土堤,疯狂地灌入城南低洼的闾巷。浑浊的泥水瞬间吞噬了简陋的屋舍,哭喊声、求救声、房屋倒塌的轰鸣声撕裂了雨幕。人们像受惊的蚂蚁,在齐腰深的水中绝望地挣扎、奔逃。
混乱中,姒墨的草药摊子连同那间小小的土屋,早已被洪水无情地吞没。她混杂在惊慌失措的人群里,冰冷的泥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,刺骨的寒意让她浑身发抖。就在这时,一只同样冰冷却异常有力的手,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!
是姬凉!他不知何时冲到了她身边,浑身湿透,脸上沾满泥浆,只有那双眼睛,在瓢泼大雨中亮得惊人,像划破黑暗的闪电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……一丝几乎无法掩饰的惊惶。
跟我来!他的声音嘶哑,被暴雨声打得破碎,却异常清晰。他紧紧攥着姒墨的手腕,不容她有任何犹豫,拖着她逆着慌乱奔逃的人流,奋力朝着城中地势较高的地方艰难跋涉。他的手臂异常有力,脚步在泥泞和急流中却异常沉稳,仿佛一头在暴风雨中为守护领地而搏斗的头狼。
当洪水暂时被阻隔在身后,他们找到一处暂时安全的土丘高处喘息时,姬凉才松开手,急促地喘息着。他看了一眼脚下汪洋一片的城南,又望向远处依旧在肆虐咆哮的睢水,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。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不断滴落。
堵不如疏!他几乎是咬着牙,从齿缝里迸出这几个字,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、近乎本能般的焦灼和痛惜。这并非市井耕夫子梁应有的见识,而是深藏于公子姬凉血脉骨髓中的治世之才,在目睹生灵涂炭时无法抑制的喷薄。他猛地指向城外远处一片连绵起伏的低矮丘陵,必须立刻抢挖沟渠,将睢水引向那片洼地!再迟,城北也保不住!
他声音不大,却字字清晰,带着一种久违的、不容置疑的威仪和急迫。这突如其来的锋芒,如同利刃划破阴霾,瞬间刺穿了长久以来披在子梁身上的那层卑微伪装。周围几个同样狼狈避难的汉子闻声愕然地看向他,眼神里充满了惊疑不定。
姒墨的心猛地一沉。腰间悬挂的玄玉圭,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!不再是微弱的悸动,而是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敲击!一股冰冷刺骨的警兆,如同毒蛇的信子,瞬间舔舐过她的脊椎!她猛地抬头,目光锐利如电,穿透迷蒙的雨幕,射向人群外围——
几个穿着蓑衣、戴着斗笠的陌生身影,正混杂在混乱的人群中。他们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,精准地锁定了浑身湿透、却难掩那份迥异于流民气度的姬凉!其中一人,斗笠压得极低,但姒墨清晰地捕捉到那人腰间佩剑的剑柄样式——一种独特的、带着明显荆楚风格的蟠螭纹!剑柄末端,赫然镶嵌着一颗小小的、狰狞的白虎头颅!
楚人!
玄玉圭的震动骤然加剧,圭身甚至隐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