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
了侧身,让开一点空间,示意我看得更清楚些。
浑浊的水面中央,在众多小船的簇拥下,漂浮着一艘明显大得多的纸船。它折得异常用心、工整,棱角分明,像是用崭新的硬卡纸精心制作的。船体洁白,在昏暗的光线和浑浊积水的映衬下,显得格外突兀而醒目。
就在那艘大船的船身上,用黑色的、极其工整的楷书写着几行字。那字迹我认得,正是周老师平时在阳台上朗读古诗时,写在旧笔记本上的那种字体。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,像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进我的视网膜:
沉默的邻居,谢谢你修的灯泡。
时间,在那一刻彻底凝固了。世界的声音骤然消失,只剩下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轰鸣。我仿佛被那行字钉在了原地,动弹不得。谢谢我……修的灯泡记忆的碎片在混乱的脑海中疯狂翻搅、碰撞,终于拼凑出一个模糊的场景——
那是一个多月前,也是个暴雨将至的闷热傍晚。我刚下班,疲惫不堪地推开单元门,就看见周老师有些佝偻的身影,正站在楼道里昏黄的声控灯下。他手里拿着一个崭新的白炽灯泡,仰着头,对着头顶那个坏掉、光线闪烁不定的老旧灯座发愁。花白的头发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。
小陈啊,回来啦他看到我,有些局促地笑了笑,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点无奈,你看这灯,又坏了。我这老胳膊老腿的……唉。
我当时满脑子都是游戏里一个重要的团队副本即将开启,只想赶紧冲回房间上线。被他叫住,心里那点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。我皱了皱眉,没说话,只是闷闷地走过去,一把接过他手里的灯泡。那灯泡的外壳带着他掌心微温的汗意。然后,我踩上他放在旁边、看起来也不太稳当的旧板凳,三下五除二,动作绝对算不上温柔,甚至带着点发泄般的粗暴,拧下了那个接触不良、滋滋作响的旧灯泡,换上了新的。
啪嗒。开关响过,柔和稳定的白光瞬间洒满了狭窄的楼道。
哎哟!亮堂了!真亮堂!谢谢你啊小陈!太谢谢了!周老师仰着头,浑浊的眼睛在灯光下亮晶晶的,满是感激,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,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。他迭声地道谢,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真诚。
而我呢我当时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,甚至没去看他那张满是感激的脸,只想快点结束这麻烦。板凳都没帮他收好,就急匆匆地掏出钥匙,拧开了自己那扇隔绝世界的门,把他和他那迭声的道谢,一起关在了门外。身后,似乎还隐约传来他收拾板凳时轻微而吃力的响动。
原来……是这件事吗原来他一直记得甚至在他生命最后的时刻,在冰冷浑浊的积水里,用纸船记下了这份……对我而言早已遗忘、微不足道的举手之劳
就在这时,两名穿着深色制服、神情肃穆的工作人员抬着一副覆盖着白布的担架,从周老师家的门内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。担架的形状清晰勾勒出下方人体的轮廓。那冰冷的白布,像一道隔绝生死的帷幕。他们沉默地从我面前经过,走向楼梯口。
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。只有他们沉重的脚步声,还有担架轮子压在楼梯台阶上发出的、令人牙酸的轻微咯噔声。那声音碾过我的心脏,一下,又一下。
我像个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,僵硬地、无意识地挪动脚步,跟着他们,也跟在那片无声抬走的白色后面,走下了几级台阶,一直走到单元门口。清晨冰冷潮湿的风裹挟着雨后的泥土腥气吹在脸上,让我猛地打了个寒颤。警车的红蓝灯光还在无声地旋转,在地上投下变幻不定的光斑。邻居们远远看着,眼神复杂。工作人员将担架平稳地抬上了那辆白色的厢式车后厢。车门关闭,发出一声沉闷而决绝的砰响,仿佛彻底关上了某个世界。
你是他邻居一个声音在身边响起,是刚才在门口询问过我的那位警察。他手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