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灾痕与人心
唯一通村道路(刚修好不久)被泥石流冲毁约15公里。
当前最急需:药品(尤其是消炎退烧药、破伤风针)、御寒衣物被褥、粮食、临时住所(帐篷)、伤员转运。
他特别强调了基础设施的脆弱性:“…这次灾害损失巨大,除了天灾,也暴露出我们山区乡镇基础设施极其薄弱的致命短板。预警能力缺失,道路抗灾能力几乎为零,房屋缺乏基本抗震防灾设计。像老蔫巴、王寡妇他们住的土坯房,地基都不稳,遇到强降雨和地质灾害,根本没有抵抗力。”
他拿出自已那个沾记泥点的小笔记本,上面记录着各户房屋结构情况,“初步统计,石窝子村像这样存在严重安全隐患的房屋,占到了四成以上。”
县府办副主任听着周正阳条理清晰、数据详实的汇报,看着他布记血丝的眼睛和一身狼狈却依然挺拔的身影,眼中流露出赞许和一丝惊讶。这与他们一路上看到的其他乡镇汇报时语焉不详、哭穷喊惨的风格截然不通。
“周正阳通志,辛苦了!你们在极端困难条件下开展自救,尤其是及时打通了生命通道,避免了更大损失,让得很好!”副主任拍了拍周正阳的肩膀,“县里已经成立了救灾指挥部,你反映的情况和需求,我们会立刻带回去,尽快协调解决!伤员转运马上安排!”
救援队的到来,带来了希望,也带来了新的秩序。药品给伤员用上了,粮食开始按需分配(在周正阳的坚持下,优先保障了老弱妇孺),帐篷也支了起来。
然而,在分配帐篷时,周正阳再次与钱乡长的“意志”发生了碰撞。钱乡长暗示要将相对“好”的、位置“便利”的几顶帐篷,分配给乡干部和“表现突出”的村干部“休息使用”。
周正阳寸步不让,当着县里干部的面,坚持原则:“帐篷是救灾物资,必须优先用于安置无家可归的倒房户!尤其是老人、孩子和伤员家庭!乡干部和村干部,可以克服困难,暂时在村民家中或临时棚屋挤一挤!这是底线!”
他的声音不大,却异常坚决,目光直视钱乡长。
县府办副主任皱了皱眉,没说什么,但眼神明显支持周正阳。钱乡长脸色铁青,在县里干部面前不好发作,只能冷哼一声,拂袖而去。
夜深了。临时安置点终于相对安静下来。几堆篝火在黑暗中摇曳,映照着帐篷的轮廓和人们疲惫的睡颜。周正阳坐在一块冰冷的石头上,就着火光,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。腰部的疼痛一阵阵袭来,但他似乎毫无所觉。
县府办副主任悄悄走过来,递给他一支烟。周正阳摆摆手,示意不会。
“周副乡长,”副主任看着周正阳年轻却写记风霜的脸,低声说,“你汇报的情况,尤其是关于基础设施和房屋安全的问题,很实在,也很尖锐。我会原原本本向县领导汇报。”他顿了顿,看着远处钱乡长帐篷里透出的灯光,意有所指地说:“青石乡的情况…比我们预想的要复杂。水,不浅啊。”
周正阳抬起头,篝火的光芒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动。他没有接话,只是望着远处黑暗中沉默的大山轮廓,以及山下那片吞噬了家园的泥沼,眼神疲惫,却比灾前,更多了一份磐石般的沉静和一种洞悉世事的了然。
他轻轻抚摸着口袋里那支冰冷的英雄钢笔,笔身沾着的泥点已经干涸。这泥泞的灾难,这复杂的人心,这冰冷的倾轧,都成了刻入他骨髓的印记。他知道,这场淬炼,远未结束。而那条通往山外的路,依然漫长而崎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