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
我们同时发现锈蚀的栅格后藏着个铁盒。
踩着我的肩。他白衬衫下的肩胛骨硌得我脚心生疼。
铁盒开启的瞬间,霉味混着樟脑丸气息扑面而来——里面是五届前学生留下的时光胶囊:褪色的《新概念作文选》、印着熊猫图案的国库券,还有本裹着油纸的《天体运行论》。
台风眼过境的死寂中,我们背靠背坐在废墟里拼凑烧焦的糖纸。
他的手电筒光晕圈住我膝盖上的玻璃糖罐,磁粉在罐壁勾勒出星云状的纹路。
当拼出纵使别离仍有重逢的期许这句时,解剖室方向突然传来玻璃炸裂的脆响。
是浸泡池!他拽起我就跑。
生物标本在狂风中诡异地悬浮,那条蜕过七次皮的草蛇正盘踞在门框,鳞片折射着应急灯的红光。
我们冲进雨幕时,教学楼顶的避雷针被飓风折断,坠落在脚边迸出蓝紫色的电弧。
风雨最狂时,他把我推进废弃的防空洞。
手电筒光束扫过斑驳的墙砖,突然照亮成片的刻痕——全是不同年代的经纬度坐标,最新那行北纬55°45,东经37°37还沾着新鲜的蓝墨水。
莫斯科大学主楼。他的呼吸喷在生锈的通风管上,震落簌簌的铁锈,我爸办公室的坐标。
我忽然想起他练习本上那些函数构成的星座图,每道抛物线都指向克里姆林宫的尖顶。
黑暗中传来磁带转动的沙沙声。
他从防水袋里掏出修好的Walkman,陈慧娴的歌声竟穿透二十年的时光裂缝完整流淌:当某天,雨点轻敲你窗...我们共享的耳机线在胸前摇晃,像连接两个大陆的海底光缆。
凌晨三点十七分,救援队的手电光刺破雨幕。
他忽然握住我捡拾碎纸片的手,指尖的灼伤与我的烫伤疤痕完美嵌合。在满室狼藉中,我们拼出的最后半句诗正在雨中舒展:纵使千千晚星不亮,仍有月光记得玻璃糖纸的纹路。
撤离时经过烧毁的实验室,我看见那些未完全碳化的糖纸正随风飘向香港回归倒计时牌。
数字跳到第189天时,顾怀南往我掌心塞了颗薄荷糖——糖纸背面新添的俄文诗句,在探照灯下显出血脉般的荧光纹路。
第六章:1997年的蝉
香港回归前三十七天的早读课,蝉鸣撕开了青川中学最后的夏天。
我望着窗台那盆蔫萎的蓝楹花,花瓣边缘卷曲成莫斯科地铁图的弧度。
顾怀南的座位已经空了十九天,桌肚里还塞着半包未拆的薄荷糖,糖纸在穿堂风里沙沙作响,像松花江解冻的冰凌。
林穗!你的包裹!门卫大爷的喊声惊飞了檐下的家燕。
纸箱上盖着陌生的国际邮戳,拆开时涌出西伯利亚的冷杉气息——是件裹着防震泡沫的旧Walkman,缠着褪色的红绳,正是台风夜我们共享的那根。
按下播放键的瞬间,老式耳塞里炸开经年的雨声。
暴雨夜的雷鸣混着锅炉房铁皮的震颤,在陈慧娴歌声响起的刹那,整个教室的吊扇突然同步了磁带转速。
我听见二十三秒空白后,当年卡住的歌词完整流淌:都比不起这宵美丽,都洗不清今晚我所想。
突然爆发的掌声中,我抬头看见顾怀南倚在后门。
莫斯科的日光将他晒成桦树皮的颜色,左腕缠着那串断了线的蓝楹花标本。
他校服胸袋露出半截机票,终点站赫然印着北京站。
毕业册。他抛来本包着《天体运行论》封皮的笔记本。
我翻开泛黄的纸页,看见1993年9月6日的课程表背面,用隐形墨水画着交错的经纬线——青川中学与莫斯科大学主楼的坐标,被一道抛物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