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
宁三年时你在扬州见青苗法使百姓免于高利贷之苦,便暗中阻挠,甚至纵容豪强逼债!这就是尔等口中的‘爱民如子’!”
吕公著面色煞白,手指微微发抖。枯瘦手指几乎戳到章惇鼻尖:“黄口小儿!你可知洛阳牡丹花会上,文彦博相公与老夫论及新法时……”
“文潞公?”
章惇霍然起身,笑得癫狂,“那位‘八十致仕’的老神仙,在洛阳修的园子楹连上百间,光是造景的山石水土就用了千辆车才填了半间园?一朵不知所谓的牡丹花竟要千余贯钱?引得你们写诗唱和,宾客踏平了门槛,园中歌舞三月不绝!”
惊雷炸响,殿外狂风卷着雨腥味扑进来,沉寂许久。
司马光目光未有丝毫动摇,按捺不住,一步踏出,厉声道:“恶法盘剥百姓,酷吏横行,天下怨声载道!先帝在天之灵见尔等再如此祸国,岂能安息!”
老人越说越激动,竟直接撩起衣袍跪伏于地,朝高太后叩首:“太后!恶法不废,国无宁日!老臣愿以死谏之!”
高太后在帘后微微颔首,眼中闪过一丝赞许。司马光等人都是当年辅助英庙登基时的君子人物,儒臣之极,国器之正,居洛十五年,躬履清苦,岂会容得他人污蔑?
一阵风吹进大殿,司马光的幞头被吹歪了,露出鬓角星星白发。他解下玉带高举过顶,目光环顾左右,嘶声如夜枭:“老臣愿撞柱死谏!”
“君实不可!”众人被惊吓的一跳,都扑上来拽他衣袖,紫袍绯袍乱作了一团。
范祖禹的官帽滚落在地,手捧《谏太宗十思疏》贴近胸口,随着心跳起伏——这人昨日竟起了誓,说要效仿前人行那魏徵谏言君王之事,否则前朝怎会有那贞观之治,四海升平,这正是言官谏言君王,匡扶国政的作用。
章惇太阳穴突突直跳。他瞥见吕大防在偷偷抹泪,那眼泪却半分落不到褶子纹里——这老狐狸当年在陕西路,可是连羌人老弱首级都能拿来充军功的狠角色,这时候故作姿态,叫人看了生厌。
“何至于此,何至于此啊。”
今天本着为调和两党分歧而来的韩绛默然以对,瞧着这个阵仗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了。他之前是打算和司马光好好谈谈新法的过与功,看看能从哪里再对新法有所改进,变得更加有益于国,也算是无愧先帝的嘱托了。
却不料这头老牛滴水不进,无论韩绛好说歹说,摆出新法利民有补于国的例子,还是拿出变法心得体会,桩桩件件都是他这些年的真实经历,都是他走访地方时收集的小民生活情况,坏的好的都记在了这一本薄薄的纸上,都被司马光弃之如废纸,从未真正注视过哪怕一眼。
反被司马光回赠了许多信纸,那都是各地有识之士亲眼瞧见新法害民的记载,一桩桩一件件丝毫不比他韩绛的要少。
当然这都被重新抄录装订了,瞧不出来自何人了。
是的,先帝在病床上无奈召回司马光这面旧党赤旗,作为辅保延安郡王登基时就想到了这一刻——新法危急,恐被废除,可那强硬了一生的皇帝还是做出了这个抉择。韩绛无法猜透他的想法,也无法抵抗这一决定。
“先帝啊,你当时真是病害缠身,无法冷静思考了么?一个在地窖中写了十多年书的人,早已固执如磐石了,岂会是我能劝住的吗?”
韩绛背靠殿柱,唉声叹气,无力再与人争吵。调和矛盾完全是个人妄想,今天之后,他也无颜再立在这朝堂之上了,鬓角早已霜白,目光望穿朝堂墙壁,直刺东南方向。
殿内气氛凝滞又纷乱,实在没想到早已注定的事情,居然还有人螳臂当车,自不量力!大殿上众人见司马光以死相谏言,纷纷跪地附和:“请太后罢废恶法!”
章惇环顾四周,见熙宁元丰同僚或低头沉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