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
起那个摔破了边的粗瓷碗,看了一眼上面熟悉的蓝花,嘴唇紧紧抿成一条刚硬的直线。
方小慧靠着门框,看着他发泄似的动作,牙齿深深咬进嘴唇,尝到了一丝铁锈味。她知道他的愤怒不是为了她。是为了她那个坍塌的世界。这让她心里某个地方比摔碎的蓝花碗还要破碎难堪。
别管了。方小慧的声音细若游丝,在空气里打了个飘,没用的。结束了。都结束了。她抬起眼看他,眼里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彻底熄灭,只剩下黑洞洞的绝望,我们分……。
砰!钱长林用力将最后一把椅子摁在地面上,声音大得压过了她的话尾。他站直身体,胸口起伏着,目光沉沉地转向她,那眼神锐利得像刀子,直直钉在她脸上,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:结束方小慧,你看清楚!你爸还喘气儿,你还站着!天就塌不下来!他喘了口气,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用力挤出来,带着血腥气,除非我倒了。明白吗除非我钱长林死了,倒下了!否则这事儿,没完!
吼完,他像是耗尽了力气,胸膛剧烈起伏着,死死盯着她。屋子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和方小慧压抑不住的、细碎的呜咽。
方小慧猛地闭上眼睛,两行滚烫的泪水,终于彻底失控,汹涌地冲刷而下,在冰冷麻木的脸上烧出清晰的痕迹。
4、
万芊芊穿着驼色的羊绒大衣,站在方小慧家楼下昏暗的光线里,那质料在廉价的白炽灯泡下依旧显得温软矜贵,与她精心打理过的鬓角和下颌线一样,清晰地区别于这污浊的环境。她没多说什么,递过去一个厚重的牛皮纸信封。
拿着,她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难以动摇的平静,这是你家的全部欠条,包括本金和最后两期的利息,都在里面了。按了红手印,撕掉它们,这事就了了。
方小慧的手指碰到信封冰凉粗糙的表面,猛地弹开。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。谁的
万芊芊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消失了,像是撕开了最后一层温雅的伪装。她往前凑近一步,身上若有若无的高级香水味清晰起来,一种冷冽的花调,几乎压过了楼下垃圾箱的馊味。条件只有一个,她的目光像冰锥,锐利地扎进方小慧眼底最深的自弃之地,离开钱长林。他不是救世主,他的路在前面等他。你,她顿了顿,舌尖清晰地吐出那个残酷的字眼,只会拖着他烂在这里,一起发臭。方小慧,放手吧。这对你对他,都是解脱。
解脱两个字,像淬毒的针,精准地刺进了方小慧血淋淋的心脏深处。那些被她死命按下去的自毁念头,那些我是灾星、我不配、我只会拉他进泥潭的荆棘,被这句话猛地拽了出来,肆意疯长,缠绕勒紧。
钱长林那张带着少年孤勇的脸在她面前放大,又迅速地、绝望地被一种无边无际的灰色淹没。那个在母亲葬礼后默默守护她的钱长林,那个对着满地狼藉厉声说这事儿没完的钱长林……他和发臭这个词联系在一起,那画面让她浑身每一寸骨头都开始疼。
她的肩膀一点点垮塌下去,攥着信封边缘的手关节绷得发白。再抬起头时,眼底只剩下一种被彻底碾碎后的死寂,像熄灭后只剩冰冷的余烬。
……好。那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磨出来,又轻又哑,带着浓重的湿气,我答应你。
钱长林疯了似地赶到学校那片废弃的小篮球场时,方小慧正蜷在一个角落里,抱着一本破旧的杂志试图遮挡风雨。雨丝带着刺骨的寒意斜刮进来,打湿了她额前散落的碎发,贴在苍白的皮肤上。他冲过去,一把扯开那湿透了的杂志,用力攥住她的肩膀,摇晃着:方小慧!你再说一遍!谁允许你替我做决定的!万芊芊她算个什么东西!
够了!方小慧猛地挣脱他的手,力气大得惊人。她站起来,身体晃了晃,雨水顺着额角滑落,像是泪痕,眼神却像冻住的石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