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
拔了吧。
李铁柱把瓶子凑到嘴边,突然听见窗外有动静。他猛地抬头,月光里,一只灰雀扑棱棱飞过,撞在窗棂上,又扑腾着飞走了。
他放下瓶子,手心里全是汗。墙上的挂钟当地响了一声,已是后半夜两点。李铁柱盯着敌敌畏的瓶子,又看了看秀兰的遗像。照片里的她穿着红棉袄,笑得那么甜,好像在说:铁柱,再等等。
他伸手摸了摸遗像的边框,指尖触到秀兰的脸,凉丝丝的。突然,他想起妞妞送来的窝窝,还在桌子上。他走过去,掰开一个,玉米面的香气混着月光,漫进鼻腔。
再吃一口吧。他对自己说,就一口。
窝窝的甜香在嘴里散开时,李铁柱听见远处传来鸡鸣。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,突然想起村东头的河坝,那里有他和秀兰当年约会的破木船,船缝里还藏着半块秀兰塞给他的糖,都放了十来年了,不知道还在不在。
他把敌敌畏的瓶子重新塞回灶台底下,摸黑找出那双麻绳绑的黑布鞋。明天,他想,明天去镇邮局取请柬。就算儿子嫌他丢人,他也得去,不为别的,就为秀兰那句等向阳成家,咱就去看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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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当他蹲在门槛上系鞋带时,突然觉得眼前发黑。他扶着墙想站起来,却重重摔在地上。额头撞在碎碗片上,血顺着脸往下淌,滴在青砖上,像朵开败的石榴花。
李铁柱望着头顶的房梁,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。他想喊人,可喉咙像塞了团棉花,发不出声。意识开始模糊时,他最后想到的,是村主任老周说的那句话:铁柱,你不是废物。
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,老周的摩托车灯正划破晨雾,往土坯房的方向驶来。他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,总觉得李铁柱的话不对劲儿,这不,天没亮就揣着缴费单来了。
2
《灶膛里的冷灰》
老周的摩托车在门口响起时,李铁柱正半趴在碎碗片上,血把青砖染成暗褐色。老周推开虚掩的门,车钥匙当啷掉在地上,他扑过去抱起李铁柱,后颈的汗把衬衫黏在背上:铁柱!铁柱!
李铁柱的眼皮动了动,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嗯声。老周摸了摸他额头,烫得像块烧红的铁,指甲盖掐他虎口,掐出个白月牙,人还活着,就是烧得糊涂了。
作孽哟!老周把他横抱到炕上,转身去灶房舀凉水。土坯房的梁上落着灰,被他带起的风卷下来,扑在李铁柱脸上。老周拿湿毛巾给他擦血,擦到额角的伤口时,李铁柱突然喊了声秀兰,声音哑得像破风箱。
村医背着药箱赶到时,天已微微亮。老周蹲在门槛上抽烟,烟屁股扔了一地。村医掀开李铁柱的眼皮,用手电筒照了照:脑震荡倒不至于,就是发烧烧的。前儿个我就说他降压药不能断,偏不听!他翻出体温计夹在李铁柱腋下,先打退烧针,再输点葡萄糖。老周,你去王婶家借个铝锅,烧点热水。
李铁柱是在午后醒的,他望着头顶的房梁,一时分不清自己在哪。梁上的蜘蛛网还是老样子,墙角的老鼠洞用碎砖堵着,秀兰的遗像在窗台上,玻璃框被阳光照得发亮。他动了动胳膊,发现输液管贴在手背上,凉丝丝的。
醒了老周从灶房探出头,手里端着碗红糖姜水,可算醒了!你小子昨儿个差点把我吓出心脏病。
李铁柱想说话,喉咙像塞了把干稻草。老周扶他起来,姜水烫得他直龇牙,却甜得发腻。
老周,李铁柱喝完水,声音还是哑的,你回去吧,我没事。
老周把空碗往桌上一墩:没事你昨儿个脑门磕出个鸡蛋大的包!村医说你要是再晚半小时——他突然闭了嘴,蹲下来捡地上的碎碗片,我帮你把这些收拾了。
李铁柱看着他弯腰的背影,老周的背也驼了,后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