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
白。她突然想起什么,从领口掏出子弹壳口琴:吹个曲子吧。
军哥接过口琴,吹起《东方红》。阳光照在他专注的侧脸上,睫毛在眼下投下细小的阴影。华子恍惚间想起五岁那年,他们也是这样坐在机械厂家属院的台阶上,分享这枚小小的口琴。
曲子戛然而止。军哥皱起眉头,把口琴对着光看了看:有个音不准了...
够好了。华子拿回口琴,十二年都没坏。
邮递员的铃声由远及近。华子腾地站起来,却因为蹲太久眼前发黑。军哥一把扶住她,手掌温暖而有力。
慢慢来。他轻声说,该来的总会来。
老张的自行车停在他们面前,邮包里却没有录取通知书。华子的肩膀垮了下来,军哥的手悄悄握住了她的。
明天再来。他捏捏她的手指,走,去河边走走。
河水已经结冰,在阳光下像块巨大的水晶。华子捡起石子砸向冰面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军哥...她突然问,如果...我真的没考上...
那就明年再考。军哥不假思索地回答,我继续教你。
华子转身看他:那要是...永远考不上呢
军哥笑了,眼角的纹路在阳光下格外清晰:那我就养你一辈子。他半开玩笑地说,反正我媳妇儿我养得起。
谁是你媳妇儿!华子红着脸推他,却被军哥一把拉进怀里。
陈素华同志。他难得严肃,你答应过的,大学毕业就...
邮递员的铃声突然再次响起,打断了他的话。两人同时回头,看见老张拼命朝他们挥手,手里举着个牛皮纸信封。
来了!录取通知书!喜报来了。华子颤抖着拆开信封,省城大学的校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。她盯着自己的名字看了又看,生怕是幻觉。
我...我考上了
你考上了!军哥一把抱起她转圈,完全忘了自己的腿伤。两人一起跌在雪地里,他却笑得像个孩子,我就知道!我就知道!
华子趴在军哥胸口,听着他急促的心跳,突然泪如雨下。十二年的风雪、洪流、汗水与泪水,在这一刻都有了意义。
军哥...她哽咽着说,我们...真的做到了...
军哥轻轻拍着她的背,就像安抚小时候做噩梦的她:是你做到了,华子。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,你从来都是最棒的。
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,是村里人闻讯赶来。张大山和王婆子跑在最前面,两位老人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。
丫头!王婆子一把抱住华子,眼泪打湿了她的衣领,我就知道...我就知道...
张大山站在一旁,粗糙的大手不停地抹眼睛。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个布包,里面是十二张泛黄的车票——每年春天,他都会去洪水下游寻找华子的亲人。
该...该送你回家了...老猎人的声音沙哑得不成调。
华子扑进养父怀里,闻着他身上熟悉的火药味和汗味:这就是家。她哭得说不出话,你们就是...我的家人...
军哥悄悄退到人群外,看着被乡亲们簇拥的华子,嘴角不自觉地上扬。他摸了摸空荡荡的手腕,那里曾经有块珍贵的手表,现在却换来了更珍贵的未来。
开学报到那天,省城大学门口人头攒动。华子穿着王婆子新做的碎花袄,紧张地攥着行李袋。军哥坚持要送她到校门口,却神秘兮兮地说有事要办,让她先去报到。
新生报到处在那边。志愿者热情地指路。
华子道谢后往前走,突然听见一阵骚动。人群自动分开,露出一条铺着红毯的小路。路的尽头,一道醒目的横幅高高挂起:
欢迎77级新生陈素华——你的娃娃亲对象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