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
很远的地方喊她,华子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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丫头听得见吗
有个沙哑的声音拨开黑暗。华子艰难地撑开眼皮,模糊的视线里是张树皮般粗糙的脸。
活了!老天开眼啊!老人扭头喊,声音里带着哭腔,老婆子!快把姜汤端来!
华子想说话,却咳出一滩泥水。全身的骨头像被碾碎重组,每呼吸一次都疼得发抖。
慢着点......老人用树根般的手指擦去她脸上的泥垢,你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哩。
门帘掀开,一位佝偻的老妇人端着粗瓷碗进来,眼圈通红:造孽哟......这么小的娃娃......
华子突然挣扎起来:我爸呢她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,他穿着蓝褂子......
两位老人对视一眼。老妇人把姜汤放在炕沿,用袖口抹眼睛:就...就找着你一个......
不可能!华子猛地坐起,又因眩晕栽回去,他答应带我看大海......泪水突然决堤,他说好要带我回家的......
老猎人张大山别过脸,从墙钉取下个湿漉漉的布包:娃,这是你衣裳里缝的......
工作证上的照片已经泡得发胀,但那个扎辫子的女人依然在微笑。华子伸出颤抖的手指,却碰不到记忆中母亲的脸。
妈......她突然崩溃大哭,我想不起来了......我连妈妈的样子都想不起来了......
王婆子一把搂住她,枯瘦的手拍着她后背:哭吧,哭出来就好了......
屋外,暴雨仍在肆虐。华子哭到干呕,最后精疲力竭地昏睡过去。梦里有个男孩在雪地里对她喊什么,可她怎么也听不清。
这是家华子站在鸡圈前,赤脚陷在泥里。
张大山往食槽倒谷子:从今儿起,你喂鸡。老猎人转身时,补丁摞补丁的衣角扫过她脸颊,带着陈年的汗酸味。
华子攥紧拳头:我要回家......
家张大山冷笑,指向远处泥泞的山路,三天了,有人来找你吗
这句话像刀子扎进心窝。华子抄起簸箕狠狠砸向鸡群,惊得母鸡扑棱棱乱飞:你骗人!我爸肯定在找我!
老猎人突然抓住她手腕,力道大得发疼:听着丫头,他声音低沉,活着的人得往前看。
那天晚上,华子蜷在炕角,把子弹壳口琴捂在胸口。金属的冰凉渗进皮肤,她想起军哥给她系红头绳时,手指也是这样凉。
军哥......她把脸埋进破棉被,无声地流泪,你还记得华子吗......
1974年除夕,村里飘着米酒香。华子蹲在灶前帮王婆子拉风箱,火光映着她晒黑的小脸。
丫头,唱个歌吧。王婆子往灶膛添柴,过年该热闹些。
华子张嘴,却哼出一段陌生的调子。子弹壳口琴在胸前微微发烫,仿佛在应和这旋律。
咦这调子怪好听的。王婆子惊讶道,谁教你的
华子愣住了。旋律是从记忆深处自己浮出来的,像条透明的小鱼,刚抓住就溜走了。
我......不知道......她突然心慌得厉害,好像有个男孩......在雪地里......
张大山掀开门帘进来,带进一阵寒风:镇上李书记说,铁路局来统计过伤亡......看见华子,他猛地刹住话头。
沉默在三人之间蔓延。华子盯着灶火,轻声问:有我爸爸吗
老猎人摘下破棉帽,露出花白头发:叫陈......
陈建国!华子跳起来,心脏狂跳,我爸叫陈建国!
张大山摇摇头:名单上没这个名......
希望像肥皂泡般破裂。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