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
玄清子长老眉头紧锁,威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:云华师侄此等罪大恶极之徒,你为何阻拦
我深吸一口气,脸上浮现出悲天悯人的神色,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,却又无比坚定:长老明鉴。谢无咎虽罪孽深重,万死难赎其一。然上天有好生之德,宗门亦有宽仁之道。他……终究曾是我等同门。九幽玄雷之下,形神俱灭,太过酷烈。弟子斗胆,恳请长老念及旧情,改判其囚入镇魔渊地牢深处,永世不得出。一来,彰显我宗宽宏;二来……或许有朝一日,能从他口中,撬出更多魔域隐秘,以绝后患。
我的话语恳切,姿态放得极低,理由也冠冕堂皇。玄清子长老捋着长须,眼中精光闪烁,显然在权衡。台下的人群也骚动起来,窃窃私语。
仙子仁慈啊……
便宜这魔头了!
还是仙子想得深远……
玄清子沉默片刻,最终缓缓点头,声音带着余怒未消的威严:也罢!念在云华师侄心怀慈悲,所言亦不无道理。谢无咎!今日姑且饶你魂飞魄散之苦!押入镇魔渊最底层,永世囚禁!望你日夜忏悔己罪!
沉重的锁链再次哗啦作响,执法弟子上前,粗暴地将谢无咎从刑柱上解下。他如同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破布偶,被两人架着拖离刑台,只在冰冷的青石地上,留下两道蜿蜒刺目的暗红血痕。
人群爆发出一阵混杂着对叛徒的唾弃和对我的颂扬的声浪。我微微垂首,敛去眸中所有情绪,任由那赞誉的潮水将我包围。
镇魔渊,位于宗门禁地深处。穿过重重森严的法阵守卫,沿着盘旋向下的冰冷石阶一路深入,空气变得粘稠而沉重,带着万年不化的阴寒和浓郁得化不开的怨戾之气。石壁上凝结着黑色的冰晶,幽绿色的磷火在角落无声地跳跃,映照出嶙峋怪石的狰狞轮廓。滴水声规律地响起,嗒、嗒、嗒……空洞而冰冷,像是某种不祥的计时。
地牢的最底层,只有一间囚室。厚重的玄铁门上布满了古老而强大的禁制符文,幽幽地散发着微光。守门的弟子对我恭敬行礼,无声地打开了沉重的牢门。
一股混杂着血腥、霉腐和某种铁锈般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。囚室内异常空旷,只有角落一堆肮脏的干草。墙壁上延伸出四条更为粗壮的寒铁锁链,末端深深嵌入一个背对着门口、盘膝而坐的身影的四肢关节之中。锁链绷得笔直,将他以一个极其痛苦的姿态固定着,连稍微挪动一下都做不到。
我端着盛放九转续脉灵膏的玉碗,步履轻盈地走了进去。碗中药膏色泽碧绿,散发着清冽的草木香气,与这地牢的污秽格格不入。沉重的玄铁门在身后缓缓合拢,隔绝了外面的一切。
脚步声在死寂的地牢里格外清晰。
那个被锁链贯穿的身影,纹丝未动。仿佛一尊早已失去生机的石雕。
我将玉碗轻轻放在他面前冰冷的地面上,声音是我一贯的温婉柔和,如同安抚一只受惊的鸟儿:谢师兄,伤重至此,还是用些药吧。这‘九转续脉灵膏’虽不能解你枷锁之苦,于内腑伤势却有些微效……
话音未落。
那一直如同死物般的身影,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。
动作牵扯着沉重的锁链,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。他缓缓转过脸,看向我。
地牢深处幽暗的磷火,恰好映亮了他半边脸颊。血污和尘土之下,那张脸苍白得近乎透明,嘴唇因失血和干渴而裂开数道血口。唯独那双眼睛,方才刑台上的死寂与空洞已消失得无影无踪。取而代之的,是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渊。
幽暗,锐利,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。
他定定地看着我,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。那并非笑容,更像是一个凝固的、充满无尽讽刺的符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