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
只能跟着扯了扯嘴角。像个傻瓜。
笔迹有些潦草。
1月7日:助听器又啸叫了,尖锐的声音像锥子扎进脑子。她好像被吵到了,皱了皱眉。立刻调小音量。世界又模糊了。
旁边画了一个小小的、扭曲的痛苦表情。
3月21日:深夜加班回来。客厅灯还亮着。她蜷在沙发上睡着了,电视开着静音。屏幕的光映着她的脸,很安静。想替她盖条毯子。但一动,地板会响。吵醒她,又该说什么算了。
这一页的纸面有轻微的皱褶,像被水滴洇过又干透。
我的手指抖得厉害,几乎要拿不住这沉重的本子。那些冰冷的、沉默的过往岁月,那些被我误解为冷漠、厌倦、甚至背叛的点点滴滴,此刻被这些无声的文字残忍地、一件件地撕开伪装,露出底下鲜血淋漓的真相。
他不是不想说,他是不能说!他不是厌倦我,他是被困在了无声的孤岛里!
泪水汹涌而出,模糊了视线。我胡乱地用手背抹去,近乎粗暴地继续向后翻,像一个急于找到最后审判的囚徒。
指尖划过一页页沉重的记录,最终停在了笔记本的最后一页。
没有日期,没有文字。
只有一张纸被小心翼翼地贴在上面。
那是一张打印出来的预约单。抬头清晰印着市立医院耳鼻喉科。患者姓名:陈默。预约项目:人工耳蜗植入术评估及术前检查。预约时间……就在他猝然离世的三天之后。
日期像烧红的烙铁,烫伤了我的眼睛。
三天!只差三天!他预约了手术!他试图抓住最后的声音!他……他想要听见我!
啊——!一声凄厉的、不似人声的尖叫终于冲破了我的喉咙,在死寂的书房里炸开。我再也支撑不住,双膝一软,重重地跪倒在地板上。
笔记本从颤抖的手中滑落,啪地一声摊开,露出那张刺目的预约单。巨大的悔恨如同海啸,瞬间将我吞没、撕碎。
我像一头濒死的野兽,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,指甲深深抠进掌心,发出压抑到极致的、破碎的呜咽。
那些被我砸碎的杯子,那些被我误解的沉默,那些我对着他背影的控诉,还有电话里那个恶毒的哑巴……无数个瞬间化作烧红的钢针,反复穿刺着我的心脏。
是我!是我用怨毒的语言和冷漠的回应,亲手将他推向了更深的黑暗,推向了绝望的悬崖!他本可以听见的!他本可以……和我说话的……
不知过了多久,呜咽渐渐变成空洞的抽噎。我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,目光呆滞地落在摊开的笔记本上,落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手语图解上。
一个近乎疯狂又带着最后救赎意味的念头,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,猛地攫住了我。
学手语!
我要学会它!我要用他试图靠近我的方式,去靠近他!哪怕……哪怕只能对着空气!
接下来的日子,我如同一个被执念附体的幽灵。我辞掉了工作,卖掉了不必要的物件,将所有的精力和那笔微薄的积蓄,孤注一掷地投入到学习手语之中。
我找到城里唯一一家聋哑人协会开设的夜间课程,报了名。老师是一位面容和善、眼神清亮的中年聋人女士。
她打着手语,旁边的助教翻译着她的意思:手语不是工具,是心通往心的桥。要慢,要诚。
课堂里很安静,只有手势划过空气的细微风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。
我笨拙地模仿着老师的手势,手指僵硬得像没有生命的木棍。一个简单的你好,掌心朝向、手指的开合角度、手臂抬起的幅度,都有着近乎苛刻的要求。
我的动作总是变形,不是手指伸错了,就是方向偏了。看着周围其他学员流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