阮雾溪凑到近前看，木箱子里整整齐齐码着十几本泛黄的笔记本，最上面那本封面上写着《绣谱》两个娟秀小字。</p>

    她小心翻开第一页，一张褪色的老相片滑了出来。</p>

    相片上是三个穿白族衣裳的小姑娘，围着个扎麻花辫的女知青，四人目光清澈地对着镜头微笑，背景正是门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。</p>

    她仔细辨认着照片上有些模糊的人脸，扎着麻花辫的女孩是奶奶文瑜珍年轻时候的样子，后面最左边的女孩眉眼跟杨阿奶有些相似。</p>

    她惊讶地抬头对上杨兰月满是皱纹的笑脸，指着相片的手都有些抖，“这是您和我奶奶年轻时候？”</p>

    杨兰月点点头，粗糙手指轻轻摸着相片，“文姐那会儿教我们认字，上头不准绣老花样，我们就偷偷画在本本上。”</p>

    看着相片上那些青春洋溢的笑脸，阮雾溪心头一酸。怎么会这么巧，她东躲西藏的，偏偏跑到了奶奶当年插队的地方。</p>

    杨兰月指着相片右边那个圆脸姑娘：“这个是秀兰，去年她家孙女来收老绣片，非要买我那幅《百鸟朝凤》，出到八千块我都没舍得卖。”</p>

    阮雾溪翻过相片，背面用钢笔写着“1976年春，文瑜珍与秀兰、阿月、金花留影”。这字迹她认得，就是奶奶的笔迹。</p>

    有种酸涩的情绪在心底蔓延，阮雾溪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，“秀兰阿奶跟金花阿奶现在...”</p>

    “早走喽，就剩我个老寡奶还活着。”</p>

    杨兰月说着话，像是掩饰眼底的落寞，转头又从木箱底下摸出条褪色的红头绳。</p>

    “秀兰走前还把这个交给我，说是文姐那会儿绑头发用过。丫头，给你留着当个念想。”</p>

    阮雾溪接过那根头绳，心底的酸胀涌上喉头，堵得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</p>

    山风突然吹开笔记本，露出里头密密麻麻的钢笔字。</p>

    那是一页页工整记录的绣法口诀，有些字写得板板正正，有些歪歪扭扭，页脚还画着些笑脸、小星星之类的插图。</p>

    “文姐白天教我们认字，晚上点着煤油灯改作业。”杨兰月摸着那些字迹，眼神陷入了回忆。</p>

    “有回她发着高烧，硬是咬着牙把我们几个呢本本都改完啰...文姐那时候也是性子倔，哪像城里人，跟我们这些山里人一个样，哪样苦都吃得下......”</p>

    阁楼的窗户被风吹得咯吱响，阮雾溪恍惚间，似乎看见四个面容清秀的姑娘围在煤油灯下，奶奶正握着杨阿奶的手地教她写字。</p>

    一笔一划、一撇一捺，每一笔都学得认认真真。</p>

    阮雾溪无意识地翻着笔记本，忽然触到本子里夹着的硬物，她打开，里面是夹着张对折的糖纸，糖纸里面还包着朵干枯的野花。</p>

    那花朵有点像紫花地丁，但明显比那个花瓣大许多，她看了一会儿也说不上名字。</p>

    “文姐总说...等我们学会认字，”杨兰月说着说着，声音突然哽咽起来，“要带我们去昆明看滇池...哪个晓得她这一走，我们就再也没见着...”</p>

    阮雾溪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：“奶奶经常念叨您，说要是您还在，肯定能教我绣全本的《百鸟朝凤》。”</p>

    杨兰月见她哭得伤心，赶紧用围裙给她抹眼泪，自己鼻子一酸，又强装没事人似的：“瞧我这老奶，尽说些戳心窝子呢话。不说不说啰！”</p>

    她扭头瞅见房檐下挂着的火腿，立马换了副笑脸：“我看你爬山腿都打闪闪，今晚给你蒸火腿吃！我们半山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