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 石城惊魂夜
他昨夜终于弄明白了在追七姐儿时脚板踩在地下为什么那么松软。那是在他滚动时发现的秘密。是来了春哩!地面上尽是吐出嫩叶儿的毛狗儿草。那草没人来踩,生得密密茸茸,如毛毯子一样柔韧……
石裁缝混混沌沌回想那些片断,差点又昏迷过去。双臂忽然刀扎似地剧疼起来,他才陡然清醒了。他低头看看自已的双腿,裤筒子早已破碎,紧紧贴住了血肉模糊的肌肤。在他腿旁不远的干草上,七姐儿被横七竖八捆让一堆,任人抛让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,从昨夜到今晨一直没有醒过来。她也是一身鲜血淋漓,倒在地下的样子又是那样难以伸屈,她却昏死得极平静。一头乱发丝盖住了大半个脸,只看得见一只眼角。这眼角十分好看,眼皮透明,尾角微微上挑,分明没有后悔、没有痛苦,只是甜甜地含着极大的记足。
她昨夜就是这个样子,石裁缝清楚地记得大约是下头遍露水的时侯,一伙苗兵团团地扑了上来。按住他和七姐儿,用枪托子捣药一般往死里打。七姐儿被他们打得记地乱滚,火把的光闪在她脸上。石裁缝听得有人大骂道:“这个臭婆娘!她还笑哩!”“打死她个不要脸的!”……她那时侯就是这样甜甜地笑着。石裁缝于是也咬紧了牙关,让人下死手去打。后来就昏噘过去了。
麻老大走过来通苗兵说话,石裁缝听得很清楚。当时他正张着耳朵往四处听,好象什么地方有淙淙的泉水声,他渴得要命。
猛然间,看山棚的竹门“哗”地一声巨响倒塌了。麻老大终于没有拔枪射击,手臂积聚了开山的力气,狠狠推翻了窝棚门。竹门倒在石裁缝的脚跟前还弹了两下,石裁缝看见七姐儿那只眼角突然一阵痉挛。她的脸朝下埋在干草里,惊醒之后,发出了一声痛切的呻吟。
石裁缝浑身被震撼了,他本能地朝后缩了缩脑袋,忽然看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景象。由于麻老大站在窝棚外面,从门口望出去,石裁缝只看得见一个硕大的头颅。那顶头颅酷似祭奠山神时摆在供桌上的肥大的猪头。山里人为了讨个吉利来年,把那六畜之首涂得血红发黑,胆小的人甚至不敢多看一眼。
麻老大气昏了头,一把拖过竹梯,架在门口便上了窝棚。石裁缝平日胆小如鼠,今天却有点反常。反倒不那么怕事了。大概他知道横竖只有一个结果,死是逃不脱的。既然如此,怕也没用。他于是痴痴地看着麻老大从梯子上走进来,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已逼近。他惊讶地发现今天麻老大的身躯比以往任何时侯都要高大。
“讲!畜生,要我怎么处治你?”麻老大将声气压得低低的,象堵着一河洪水。
“我只求一死,老爷。”石裁缝居然能平平静静地说出话来,连他自已也吃惊了。
“孽种!象你这样的东西,死一百个也填不记老子的牙缝!老子恨不得要……”麻老大抖着身子,不知怎么泄恨了,便飞起一脚,踢得石裁缝一头栽倒下去,象倒了一麻袋粮食。
石裁缝眼前尽是七姐儿那只含笑的眼角,倒下去了也无所谓疼不疼。他觉得自已的眼角这时侯也是七姐儿那个样子。
麻老大踢倒石裁缝之后,没有再施拳脚。他竟回过身,去到那窝棚门口朝外看了几眼。再扶起那扇竹门,掩住了窝棚门,窝棚里的光线立即暗多了。
他返回来,一把提起了石裁缝。那张气歪了的脸凑得离石裁缝很近的地方,恶狠狠地指着七姐儿问道:“畜生,晓得她是什么人么?”
“晓得,老爷。你府上的丫头。”
“鬼扯脚!你个偷油的贼!”麻老大咬牙切齿地碎了他一口,“老子告诉你,七姐儿是老子给麻阳多讨来的堂客!”
石裁缝这才吓得瞠目结舌,身子直住下溜塌着。
“她、她……老爷,我,我哪晓得……”
“